撰文| 唐婉婷（实习生）

编辑| 席骁儒

出品 | 盖饭特写工作室

2012年，全国人大代表梁耀辉提了一份希望「建立道德评价体系」的建议，痛心疾首地怒斥社会的纸醉金迷，呼吁提高道德水平。

梁耀辉这个人很不简单。80年代末弃学经商，到了2008年就以20亿资产登上了胡润富豪榜，据说在哈萨克斯坦还有10个油井。不过，他更多还是以「太子辉」的头衔为外人所知——东莞太子酒店集团的董事长。据后来统计，他旗下的这家太子酒店，仅桑拿中心年收入就高达4870万。

2017年，广东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梁耀辉犯组织卖淫、串通投标、单位行贿三宗罪，处无期徒刑。

梁耀辉的建议，恐怕是真切嗅到了色情业凛冬将至的味道。而王欣显然没有梁耀辉的敏锐，一直到2013年才后知后觉地发了一条微博：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流氓，请记得我纯真过。

「Part1 银幕第一吻」

王欣出生的那年，电影《庐山恋》上映，剧中一张吻照被称为「新中国银幕第一吻」

1980年3月12日，湖南资兴一间狭小的矿工棚里，一个单眼皮的男婴出生了，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的父母给他起了个简单干净的名字——王欣。

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呱呱坠地的王欣正巧赶上了新中国性解放的第一个春天。

新中国成立的头三十年，中国实行由苏联老大哥开创的计划经济模式，无数公务人员事无巨细地掌控与计划着一切，国民的性生活也属于被管理之列。为了保证「人」这一产品的按计划生产，「性欲」等不可控因素必须降至最低，「性」成了绝对禁忌话题。

60年代，北京协和医院的赵志一因为参与编写了一本性知识普及手册《性的知识》而被扣上「流氓学者」帽子，最后自杀；70年代，新版新华字典删除了所有指称生殖器官的字眼，中国至少从表面上进入了无性时代。

直到1979年，中国迎来一个春天。

当时，中国影协编辑部正在策划《大众电影》杂志复刊之后的第五期。编辑部的同志们犹记得五个月前，影协副主席袁文殊在复刊词中说：笼罩在我国电影园地上空的乌云已经消散，春光明媚的季节已经到来。

为了不负这大好春光，编辑部经过商讨后，决定在本期杂志的封底刊登一张英国电影《水晶鞋和玫瑰花》中，男女主角拥吻的剧照。

一个月后，编辑部就收到了一封措辞激烈的质问信，不远千里从新疆奎屯寄来。来信的是一位党员，言辞间难掩愤怒：「难道我们的社会主义中国，当前最需要是拥抱和接吻吗？我代表全国九亿人民谴责你们」。说完仍旧觉意犹未尽，又要求编辑部在下一期杂志上原文照登这封信，让九亿人民共同鉴别。

鉴别结果是，接下来半年，编辑部陆陆续续收到了上万封读者来信，97%的读者认为这位激动的党员没有代表九亿人民的权力。

时间转眼到了1980年，时长82分钟的电影《庐山恋》里，女主角周筠在恋人耿烨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结束了中国电影自1949年以来31年无吻戏的历史。不少报纸将电影的剧照放大登上头版，称「看改革开放真正落地‘开放’」，还有人更夸张地形容这是标志着中国性解放的划时代的一吻。

一时间，冷寂了近十年的电影院门庭若市，《庐山恋》成为全世界放映场次最多、单片放映时间最长、用坏拷贝数最多的电影。女主角的扮演者张瑜也成了九亿中国人民的新「梦中情人」——她的前一任是电影《列宁在1918》里穿着紧身衣跳了一分钟芭蕾舞的无名女孩。

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像是在观众心里公然放了一把火。被列为禁书的《性的知识》也在这一年重印，到次年3月一共发行了380万册；只能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传抄的非法读物《少女之心》，居然被编成录音磁带流传散布。

不过，方兴未艾的性解放离王欣还远得很。

资兴位于耒水上游，四面环山，土壤贫瘠，好在地底下矿产颇丰。王欣出生那会儿，民营资本涌进采矿业，小县城里挤满了大大小小不下两百个矿洞，城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靠此吃饭。不同的是，有的人的身份是矿主，有的人的身份却是矿工。

王欣的父亲是一名矿工。王欣的童年与少年时期，都在工棚里度过。

矿工的生活寻常人难以想象。写实派画家徐维辛有一幅著名的油画《工棚》，画面里，19个矿工挤在一个狭窄逼仄的棚子里吃饭，唯一一面水泥墙从工棚正中断裂，露出同样残缺不全的红砖。

19岁时，王欣专科毕业，孑然一身翻过南岭来到繁华的大深圳，从此，鲜少再与人谈论自己的家乡。唯有一次，王欣在微博里贴出这张画，他说：

能从画中看到我自己。

「Part2蠢蠢欲动」

八九十年代录像厅盛行于街头巷尾，门前小黑板上的今日推荐总是写满了各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片名

2001年，《时代周刊》发表了一篇文章，谈到「中国正在进行1949年后的第三次革命」。这场革命模仿的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的性解放运动，口号是：「我有处理自己身体的权利」。

前途虽是光明的，但道路一定是崎岖的。这一点，在打响革命第一枪的《庐山恋》一吻中就已经显露无疑。

据《庐山恋》的男主演郭凯敏说，电影里原本还有一场真正的吻戏，发生在两人重逢后，但是被剪掉了。当时，因为电影题材涉及到华侨、国共合作等特殊政治背景，上映前先后被送去了好几个部门审核，前前后后列了近一百条修改意见，唯一的共识就是——后一段吻戏必须剪掉。

而与中国大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导演代代木忠的纪录片《手淫的纪录》正在日本各大影院上映。这部电影直白地将女性性活动放在了大银幕里，就此成为日本AV繁荣的起点。此后，当中国民众还在为「银屏第一吻」脸红心跳时，日本已经开始有成人电影导演指挥赤身裸体的女优们跳健美操了。

到1994年，被李宗盛写进歌里、念进梦里的「平成三姬」之首饭岛爱功成身退，日本境内的AV种类已经数以万计。

巨大的落差很难不让性压抑数十年的中国人春心萌动。

最先付诸行动的是沿海渔民。他们将日本商人传出的昂贵原装光碟藏在鱼篓子里带回来卖给盗版商人，盗版商人再经过一番粗暴的复制技术，几天后，饭岛爱可人的微笑就开始在各地录像带市场柜台下若隐若现。因为是翻录，画面非常粗糙。

大家按照香港习惯给这些电影起了一语双关的名字——毛片，沿用至今。

全国人民都知道，卖片很危险，毕竟犯法；但在当时，看片也并不安全。陕西曾出过一桩争论激烈的公案：一对小夫妻欣赏完小电影后正在家睡午觉，突然一群人破门而入，称是有群众举报他们看黄碟，一进屋不由分说地就抄起了影碟机，「人赃并获」，立马就把人拘去了派出所。

那时是2002年，改革开放的第24个年头。

当大家都忙着找地方藏匿小黄片以免惹祸上身时，深圳一间借来的办公室里，王欣正在正忙着鼓捣一项后来改变了毛片播放史的技术——P2P。

这项技术是2000年由两名美国工程师发明的，其工作原理说通俗一点就是——通过P2P，用户不需要经过服务器，可以直接连上其他用户的电脑，进而下载自己想要的资源。

在那个年代，个人站长还是一个很赚钱的行业，草根出身的站长们很清楚——各种视频，包括正经的影视剧和不正经的成人动作片，能带来巨大的流量和广告收入。但是视频成本远高于图文，站长们难以承受，而P2P技术相当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后来大部分色情网站都建立在这一技术上——网站运营者邀请身处境外的华人在当地购买色情影片，再将其制作成种子发布，其它用户就可以通过P2P来付费下载。

这些发布种子的华人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发片员」，他们在网站里通常都能享有极高的优待和尊敬。比如18P2P里的一位名叫「nike」香港发片员，因一天能上传几十个G的种子而闻名江湖，被称作王欣出道前「中国最有种的男人」。「nike」身在江湖的那几年，18P2P明文规定任何用户不得打扰他，所有骚扰者都会遭到封杀处理。

不过这都是后话，此时研究P2P的王欣，暂时还没有想到它能为中国人民的性解放事业做出什么贡献。根据当时的规划，王欣利用P2P做了一款名为「点石音乐」的软件。

令人遗憾的是，市场反响并不太好。

2005年，王欣抱着自己产品去找了当时正如日中天的陈天桥，希望对方能给他投点钱。一番亲切深入的会谈后，爱才的桥哥没有看上产品，但却对眼前这个带着金丝边眼镜、样貌平平的年轻人颇为欣赏。于是他大手一挥，连人带东西一起收进了盛大。

等到王欣再一次摸索起P2P，已经是2006年。

「Part3 只欠东风」

王欣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总是喜欢穿一件色彩古怪的Polo衫，青灰色的胡茬也总是格外显眼

2006年6月的一天，北京海淀区的清华园里，一群男生低头不语，面色凝重。他们刚从「水木清华」上得到一个令人沉痛的消息——女神武藤兰去世了。此时聚在一起，是为了商量怎么写一个哀悼女神的横幅。女神一生为他们的青春奉上了212部AV，为全世界的和平和安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这厢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隔壁北大的学生也在论坛上听闻这则消息，悠悠一声长叹，念出了一句后来传遍大江南北的话：「为人不识武藤兰，阅尽A片也枉然」，清华才子立马自愧不如。浙大、厦大也相继跟风哀悼，《沁园春·武藤兰》、《水调歌头·忆兰兰》等帖子在各大论坛上疯转，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武藤兰是直到几天后才知道自己被死亡了。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感动，连忙在博客上辟了谣，顺便对中国影迷的关心表示了感谢。

这是「AV」这一过去大家私底下心照不宣的词汇第一次被公开摆在台面上谈。形势让对祖国下一代成长环境忧心忡忡的文化人们大惊失色，后者痛心疾首发文指责：「我们这群祖国的花朵是怎么了？怎么被资本主义的腐朽文化污染得这样深重？」

故事得从两年前说起。2004年在80后的记忆里格外隆重——「情色六月天」、「爱城」、「色中色」、「18P2P」、「九九情色」等大型色情网站先后建立，毛片正式从光碟时代大跨步进入互联网时代。

在这些色情网站中，最受大学生欢迎的是「情色六月天」。据媒体统计，「情色六月天」会员遍布中国20多个省，且80%都是大学生。武藤兰、松岛枫、小泽玛利亚们，扭着腰枝走进了新世纪大学生的梦里。

只是好景不长，2006年，情色六月天被查封，创始人陈辉判无期徒刑。李银河发文感慨「中国仍然没有走出中世纪」，毫不意外地，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的王欣，对政策风险就已经颇有感触。这一年六月，广电总局突然点名王欣在陈天桥手下研发的盛大盒子违规。

规定就是规定，连「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的要求都只能服从。陈天桥辛辛苦苦拉起的一支千人研发团队顷刻被解散。要是没有此意外，哪里还会有小米盒子什么事情呢？陈天桥在业内以超前的战略眼光而出名，却只猜中了开头，猜不中结局。

王欣也只能回到深圳，蜗居在出租屋里靠刷剧度日。

没人知道王欣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光顾那些特殊的视频站子，但王欣爱熬夜看视频，是众所周知。一天深夜，王欣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下载条百无聊赖，他想，要是这些视频能边下边播就省事儿多了。

出于程序员的职业习惯，他开始在脑子里琢磨起能不能写出个「边下边播」的程序来，没成想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了。王欣兴奋地把太太摇醒，滔滔不绝地规划起了新征途。

太太彭鹏睡眼惺忪，时不时伸手抹掉脸上的一堆唾沫星子，她压根儿不会想到，一个毛片的黄金时代，没出在那群慷慨激昂的大学生才子手中，而是在自家丈夫的夜半演讲中诞生了。

2007年5月，王欣四处活动，挖来两个技术人员。三人在深圳车公庙都市阳光的一间农民房里碰了头，「快播科技有限公司」诞生。

现在，王欣离成为4亿宅男们的「大哥」，只差一阵东风了。

「Part4 黄金时代」

快播最火热的时候，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穿着印有快播logoT恤的男生

东风是周鸿祎给王欣送来的。

周鸿祎曾对中国人民的刚需深有体会。某次，他发现有人将木马病毒藏进色情视频里传播，360在用户试图播放这个文件时弹出了风险警告，然而，超过一半的用户选择了关闭360。如果360不识趣地再次弹出，用户就会选择直接卸载掉360。当然，很难卸载干净。

因此，2008年，当王欣被员工工资和房租磋磨得实在揭不开锅，准备300万把快播卖了时，周鸿祎决定捞他一把。周鸿祎给快播投了78万，占股10%；王欣在深圳曾经的同事、后来的腾讯创始人之一曾李青也投了166万，占股10%。

周鸿祎虽然不如曾李青大方，但是却给快播指出了一条今后屡战不败吸粉之路——免费。

那年头，是被称作「互联网知识共产主义」的美好时代。新闻免费，音乐免费，电子书也免费。周鸿祎的360安全卫士一出，就连杀毒也免费了。吃惯了免费午餐的人，就算是两块钱一份的盒饭，也不会愿意掏钱买。因此，当免费的快播横空插进到处收会员费的视频行业之后，一炮而红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快播的播放界面一直很简洁，唯一醒目的就是搜索键，用户输入片名点击搜索后，再跳转到各个小网站——至于这些小网站，就一点都不简洁了，四处乱蹦的各种广告把页面变得花里胡哨，用户体验极差。

但是，通过页面上嵌入的快播播放器，就可以看到各种正规渠道没有的视频。快播不用花钱买版权，用户不用拎着裤带到处找资源，第三方网站也不用再背负吓死人的带宽费，三全其美。

毛片的黄金时代正式开启。

快播的能量，可以从著名成人电影《一路向西》的传播一斑窥豹。

2012年大约是荷尔蒙解放运动春意最浓的时候。年初，香港导演胡耀辉的一部《一路向西》悄然出现快播的雷达搜索记录里。电影改编自网络小说《东莞的森林》，作者笔名为「向西村上春树」。电影里，东莞城夜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上百万名从业人员的指引下，欲望尽情释放。

这部电影自然不能走入内地院线，但硬是通过快播成功走进大陆千家万户的E盘，也成了这一年的热门话题。

乘着东风的快播，到2012年，用户已经突破了4亿。当时，中国网民总数也不过5亿多。大街小巷上，穿着印有快播logo T恤的男生相互点头致意。王欣高调地打出广告：「快播，解放你的一只手」，至于这只手解放之后用来做什么，就见仁见智了。

这条广告之后，同事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屌丝之王」。

「Part5撞到枪口」

王欣在一审的法庭上说：「约炮成就不了陌陌的今天，假货也成就不了淘宝的今天」

北京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街以西，由西向东次第排列着八条老式胡同，路过的人如果心里有数，总是会或狎昵或不屑地投去一撇，便匆匆移开视线。这里，就是老北京人口里著名的「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成名于清朝，早先，乾隆帝禁止在北京内城开妓院，不少妓院就迁到了这八条胡同，称得上当时中国权力核心里最早的红灯区。到了清末民初，大栅栏一带除这八条街胡同外，还分布着近百家大小妓院。但这八条胡同里的妓院档次最高，由此声名远扬。

八大胡同的繁华一直延续到1949年才戛然而止。主席说：「我们要把房子打扫干净」。于是，1949年11月21日夜里，一纸文书从北京市人代会上发出，第二天，八大胡同里的妓院全部关闭。

当时，《中国妇女报》刊登了一篇文章歌颂这次伟大的清扫运动：「一夜之间224家妓院全部封闭，1290个陷入火坑的姐妹们从此得到解放」。

全国各地关闭妓院改造妓女的浪潮就此轰轰烈烈展开，这场运动被写进了《中国人权发展50年》白皮书，成了「新中国与旧社会区别的标志」。

此后几十年间，扫黄成为一项重要的社会活动，尤其是在各类大赛、大会前后，必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黄扫非」运动。

2014年，王欣撞在了枪口上。

4月22日，大批警察突然涌入深圳中科研发园三号楼23层快播总部，坐在电脑前忙碌的员工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三名高管被抓，众人才模模糊糊地听说：快播因为侵犯版权被举报，警方查处盗版时，在快播服务器里发现了大量涉黄视频。

谁都知道两个月前隔壁以「无烟产业」而闻名的东莞刚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扫黄运动，在这个节骨眼撞上枪口，恐怕不会那么好过了。

快播的老对手迅雷也同时出事——那段时间网上的段子都是「老板邹胜龙带着他的3.5亿个种子跑路了」。但最后，迅雷成功逃过一劫，因为它只加速，不存储，而这是一条法律的生死线。

一切都模仿快播的百度影音也比大哥先一步刹车，在接到盗版罚单后，亲手阉割了色情资源，小电影纷纷被替换成「8秒教育片」。

快播被抄一周后，北京海淀区检察院批准以传播淫秽色情内容牟利罪逮捕王欣。但此时王欣已经离开深圳，据他自己说，是去香港看病去了——实际上是去了韩国。可惜王欣没有贾跃亭那么会挑窝，当时中韩关系还不错，王欣刚踏入济州岛境内，就被逮了回来。

王欣在2014年8月被拘留，直到2016年初才站上一审法庭，这场庭审在网上进行了全程直播。

被告席上，王欣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卫衣，一脸倦容地说：「技术无罪」。这话感动了庭审现场的彭鹏，也让无数直播间外的快播老粉丝落泪，奔走相告：「今夜我们都是快播人」。

这种感动实实在在把王欣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网友惯于躲在网络后面，鼓动别人去冲锋献身。快播粉丝们也是如此，他们自己没有站在被告席上，却希望矿工家庭出身的程序员王欣替他们去呐喊。

结果是，《人民日报》发了一篇「快播的辩词再精彩，也不配赢得掌声」，标志此案已经盖棺定论，就算知乎高赞怒斥「简直一派胡言」，也只能是一种无济于事的纯粹发泄。

二审的时候王欣自己也改口，诚恳认错，海淀区法院判他三年半有期徒刑。有人好奇，王欣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快呢？段子手们赶紧出来解惑：「因为抬头看见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还记得，前几年广州一个地摊老板因为卖黄碟赚了5块钱，就被判了五年。两相比较，三年半算小惩大诫了。

虽然惩罚算不上严苛，但旁观者们都嗅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Part6怀念王总」

在马桶MT被微信封杀后，网友编造了一段王欣与张小龙的聊天记录

2018年底，互联网宅男圈又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汤不热」挥刀自宫了。

汤不热是美国主打陌生人社交的轻博客网站，原名「Tumblr」，成立于2007年，向来因可以匿名发布成人内容而颇受用户青睐。美国的年轻人，用facebook让父母确认自己还活着，用instagram来秀自己的生活小美好，用twitter来骂娘，用snapchat给朋友发自己的大尺度视频，但是说到Tumblr，大家只会嘿嘿一笑。

谁都不说，谁都要用。

曾经，汤的用户协议里用邻家大姐姐般温柔的语气说：

「欢迎你发布成人内容，也欢迎其他用户过滤成人内容。这是相互理解包容的事。」

然而某日，正当用户一如往常地登录汤不热各取所需时，却突然看到网站首页蓝底白字的大公告，官方称从2018年12月17日开始，Tumblr将禁止任何成人内容。

温柔邻家大姐姐一夜之间翻脸成了刻板的教务主任。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此前汤不热涉嫌儿童色情，被苹果应用商店下架。和中国不一样，在北美，成人色情是成人自己的事情，与政府没关系，但是儿童色情就是一个底线，谁碰谁死。

严到什么程度？不要说神州大地这些年接连曝出的那种猥亵儿童事件了，就连中国留学生手机中存的亲属小孩子裸照，都是大问题。

比起那些广告乱蹦的成人网站，大公司出品的tumblr用户体验简直不能太好。于是网上哀鸿遍野，有人写了一段押韵挽诗：

汤不热自杀

今后该去哪看花

我的世界发生了一场小型崩塌

为了劝汤三思而后行，网民发起一场请愿活动，希望汤不热能收回成命。不到两天，就有50万人在请愿书上签了名。汤不热在国内是无法访问的，但消息一出，还是接连霸占了微博和今日头条的热搜第一，媒体动情地说：「又一个快播倒下了。」

「又一个快播倒下了」，这是近几年媒体常用的标题。

当然，同往常一样，也有人振臂高呼：一个快播倒下，千千万个快播站起来。这一回，站起来的是王欣——在汤不热扫黄一个月后，王欣发布了「马桶MT」。不知是不是巧合，「马桶MT」与Tumblr一样，是一款可以匿名发言的社交产品。

当「马桶MT」宣布内测时，不少人都感慨万分。内测群里，关于王欣的消息刷了一波又一波。不断有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询问王总的近况，还有人急哄哄地重复：「之前客服说了，快满500人时，王总就会进群的，大家赶紧拉人呐！」

不到两个小时，群里就涌进了五百个人。

但这场激动人心的大戏没能唱太久，当天晚上，微信封锁了马桶MT的链接，不久，马化腾意有所指地在朋友圈扛起了反对匿名社交的大旗。

其实，小马哥此举也不算奇怪，最先参加过内测的人讲马桶MT比作「附近的人+漂流瓶」，而两个月前，微信刚将张小龙引以为傲的「漂流瓶」功能关闭，原因是有人利用漂流瓶传播色情信息。

出狱后的王欣，兜兜转转回到了这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博弈之中。有人感慨说，在监狱中与世隔绝的三年，让王欣已经不太清楚外界环境的变化。

他没能再造就一个快播时代的辉煌，只留下微信分享提示里一排黑字和冠于其前的巨大的惊叹号图标：

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已停止访问。

「Part7 终」

南京西厂门外的林荫道上，梧桐高大茂盛，徐峥饰演的程勇坐在一辆老式警车里，缓缓向监狱驶去。车窗外，戴着白口罩的人们静默伫立，目光随车身移动；车窗内，「药神」程勇一脸悲壮，黑白分明的光线落在脸上，仿若孤身就义的英雄。

这是2018年电影《我不是药神》片尾的一幕：药神程勇因倒卖盗版药物「印度格列宁」被捕入狱。而无数买不起正版药物，只能靠印度格列宁续命的白血病患者正自发为程勇送行。

这一幕让屏幕外的王欣感受到了深切共鸣。他发微博说：「我不是快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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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刘丹如：今日宜社交…吗？ . AI财经社

【2】刘丹如：快播已成锦鲤. AI财经社

【3】施南：快播之死. 南方周末

【4】唐煜：快播并不如烟. AI财经社

【5】刘潇然：有情人终成大佬. AI财经社

【6】王刚：微信回应微信封禁，解释为何取名叫马桶MT .雷锋网

【7】彭宽鸿：王欣马桶MT：是低估了人心还是灯下看不见肮脏角落. 中国家电网

【8】小二传奇：快播CEO王欣刚刚出狱他教会创业者一个道理. 黑马高调头条

【9】锌刻度：王欣出狱9个月：江湖虽在，前路难行. 创世纪

【10】牛耕：王欣穿越人间. AI财经社

【11】陈宇曦：快播创始人王欣出狱了，他的“野心”都已被别人实现.  澎湃新闻

【12】罗婷：快播王欣出狱了，他还会再次入场“拼杀”吗？ .  每日人物

【13】魏晓：王欣的好基友.  蓝媒汇

【14】郭朝飞：快播王欣出狱前高管投资人独家讲述真实王欣. 《中国企业家》

【15】左林：「互联网情色大清洗」我知道的快播王欣. 左林右李

【16】传快播内讧曾李青对王欣不满腾讯系接管快播.

【17】老道消息：程序员的黄金时代. 老道消息

【18】根叔：与快播王欣聊了两小时，他告诉我为什么做社交. 创业邦

【19】木村拓周：做产品经理前，户口应该先迁到湖南.  老道消息

【20】阳淼：被网络改写的色情史.《凤凰周刊》

【21】杜萌：49年11月21日扫黄工作：一夜关闭北京所有妓院.《法制日报》

【22】潘采夫：扫黄运动与以德治国. 新浪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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