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 牢记使命
网络强国 科技创新
世界上能称之为顶级黑客的,只有几百人。他们是上帝的宠儿,获得了一把开启网络世界大门的钥匙,得以窥见网络世界的终极秘密。
他们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所谓的“顶尖黑客排行榜”中,他们低调于自己的技术世界,就像遁世的隐士,潜心修炼。
他们被称为网络世界的“神”,纵横江湖,随心所欲。但在现实中,他们依然是被现实研磨的凡人。
他们都曾是黑客技术的爱好者,却在利益的岔路口,走向了针锋相对的对立面,一方为攻,一方为守。
攻击方可攻陷所有联网电子终端,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是黑产链条中的攻城者,月入千万;防守方建立起网络安全骨架,与黑产对抗,如果没有他们的守卫,网络将变成黑暗渔场,被黑产肆意捕捞。
金钱和利益就像分水岭,将人性的两个侧面划分得泾渭分明。
白帽黑客的兴起
“你说得不对。”蔡晶晶发言被一位专家打断。
整个圆桌会议的所有目光聚焦到蔡晶晶的身上。他满脸通红,无言以对,仓惶落座。
这是2001年的一次“反病毒大会”。当时,尼姆达(nimda)蠕虫病毒肆掠,大量电脑断网。蔡晶晶不过19岁,刚进专业网络安全公司“启明星辰”不久,以技术专家的身份出席。
他发言称,其实微软在事发7个月前已发布官方补丁,只要修补漏洞就不会造成如此大影响,“说明网络管理员没有尽责,事件主因是人为因素”。
未经世故的蔡晶晶不知道,现场就有很多网络管理员。在他们眼中,这个19岁少年显然是在公开挑衅。
一位专家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发言。专家说,系统应该自动升级,事件主因要归结于安全方案不够完善。
当时的蔡晶晶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足以影响他的一生。“蝴蝶效应”的翅膀已然张开,在某种意义上,也改变了中国网络安全人才培养的历史。
在2015年以前,我们找不到任何关于“蔡晶晶”的报道。经常有人被他女性化的名字给骗了,其实他长相斯文,戴着眼镜,是个80后帅小伙。
外界虽未耳闻,但在黑客圈子里,“蔡晶晶”是一个无论如何绕不开的名字。你会发现,几乎所有黑客和他都多少有些联系。
一个时代的开启需要一个符号。中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黑客,应该追溯到1997年上海黑客龚蔚(goodwell)成立第一个中文黑客站点“绿色兵团”。此时,民间零散的技术爱好者开始集结成群——蔡晶晶也是其中的一员。
2001年,中美发生南海撞机事件,美国率先对中国的网站发动攻击。中国民间黑客们自发打响黑客反击战,“绿色兵团”也参与其中。
在战斗过程中,蔡晶晶和几个朋友组建了名为“0x557”的黑客组织。现在来看,这个团队出现了众多顶尖黑客,这些人几乎构建了中国的互联网安全骨架。
这场民间力量的黑客抗衡,最终没有赢家。美国黑客导致中国很多网站瘫痪,中国黑客也攻陷了白宫网站。但这次“战斗”,让中国黑客切实体会到中美技术的差距,毕竟操作系统、通用协议、编程语言,都是英文的,就连互联网都是美国创造的。这种差距让很多中国黑客沉下心来钻研技术。
蔡晶晶记得,当时有主流媒体号召国内的所有互联网用户用计算机去ping倒一个网站,“确实无知而可笑”。
黑客大战结束后,蔡晶晶开始专研漏洞挖掘。他发现微软的IE浏览器存在一个漏洞,可导致用户在观看图片时被注入木马。
蔡晶晶将漏洞提交微软,对方电子邮件回复说,“这是一个程序bug,但不是一个引起安全问题的漏洞”。年轻气盛的蔡晶晶不干了,他把漏洞细节公布在一个黑客论坛上,“小伙伴们都炸锅了”。
微软终于重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主动找到蔡晶晶,希望他能加入微软安全部门。那时,蔡晶晶只有19岁。
而中国最早的网络安全公司“启明星辰”也发现了蔡晶晶的过人之处,邀请他加入。“你可以保护咱们国家的网络安全”,中美黑客大战情愫犹在的蔡晶晶,选择了“启明星辰”。
和蔡晶晶一样,当时有很多技术超群的小孩被安全公司发现。他们得到了机会,在一个专业而健康的环境中成长。如今,他们已成长为中国网络安全的顶梁柱。
蔡晶晶很快崭露头角。一次,原信产部的网站被入侵,政府让“启明星辰”派出安全专家来“灭火”。蔡晶晶连夜被派过去,到了门口却被保安拦住了。一个穿着T恤、趿着拖鞋的小孩怎么可能是专家?尽管年轻,但每次他都用超强的实力证明自己,不久就成为公司的核心力量。
蔡晶晶在“启明星辰”待了14年,一直是黑客团队的负责人。他坚持认为“人为因素”是导致安全事件的主因,人才的培养至关重要。蔡晶晶将“0x557”的部分精英拉入“启明星辰”,并培养出近百位顶尖安全人才。
这些网络安全防守方的黑客们,被称为“白帽黑客”。“启明星辰”俨然已成为白帽黑客的黄埔军校。
某种意义上说,蔡晶晶正是白帽黑客的教父。
黑产的疯狂成长
如同武侠电影中的情景,白帽黑客在网络安全的历史舞台上,一直是白衣胜雪、披风昂飘的侠客形象。演对手戏的,则是黑帽黑客:一群神秘而技艺高超的蒙面人。
黑帽黑客的兴起晚于白帽黑客。2000年的黑客群体都是侠骨柔情的安全爱好者,他们坚守初心、不卑不亢。2000年后出现的黑客,受到黑产(黑客黑色产业链)的侵染较多。
拖鞋、T恤、黝黑、清瘦,不修边幅……如果说坐在《创业家》记者面前的这个85后小孩,就是中国的顶级黑客,可能没有人会相信。
我们管他叫K。他常年潜伏在网络黑产最幽暗的角落,是黑产链条最上游攻城略地的先锋。他的故事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却能从他身上窥见暴利黑产的疯狂。
和其他80后孩子一样,K是中国第一批互联网用户。他自学成才,四处拜师学艺,最开始也盗盗QQ,监控一下喜欢女孩的电脑,满足偷窥欲。
K的天才很快光芒毕现。黑客都会加入一些组织,谈论技术,组成联盟,K也不例外。因为一些私人恩怨,组织负责人将K踢了出去,并四处发帖“黑”他。只学了半年技术的K找到论坛的漏洞,直接接管管理员权限,开始进行报复攻击,把帖子全部锁定,搞黄了一个论坛。
报复的快感,让他尝到技术的甜头。
K只有初中学历,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好工作。随着技术能力的增长,他开始有机会涉猎中国的黑产。“DDoS勒索”是他的第一个“玩具”。DDoS(Distributed Denial of Service,分布式拒绝服务)是一种网络攻击手段,通过大量合法的请求占用大量网络资源,以达到瘫痪网络的目的。
形象一点的比喻是,你开了一家小面馆,黑客派了几百号人涌入你的店里,也不消费就霸着场子,导致其他顾客根本无法进入店里。
“想开业?每个月给我10万的保护费。”K勒索的目标是一些电商网站,靠收保护费每月创收百万。但他很快就玩腻了,因为DDoS技术含量极低,“简直就是浪费我一身的顶级装备。”
互联网迭代速度极快。2009年后,电子虚拟货币“比特币”兴起。电脑上可以安装挖矿软件,经过一系列步骤繁琐的特定算法,就能在一定几率上产生“比特币”。市面上有性能强悍的计算机作为“比特币挖矿机”销售,但价格不菲。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的服务器皆可为我所用。”K黑进国外一些拥有上万台服务器的大型企业,在其后台偷偷运行比特币挖矿软件。
K坐在黑暗小屋中遥控,几百万台服务器轰隆隆同时启动运算。他在电脑前啃着汉堡喝着可乐,看着这支挖矿大军无坚不摧,比特币一个个叮叮当当掉入他的钱袋。在比特币行情最好的时期,他能月入几百万。
除了比特币,K偶尔也会盗取一些游戏账号。理论上说,K几乎可以攻破所有网站,只是投入多少时间和精力的问题。如果正面攻击太耗损精力,他会另辟蹊径。
有一次,他制作了一份动过手脚的简历,发给一家安全防守严密的游戏公司的HR,假装应聘。对方一点进去,后门程序自动启动。K顺利入侵游戏公司内网,洗劫游戏账号,这一单生意让他挣了几千万。
中国的地下黑产已组成黑暗的暴利帝国,分工极为明确。大部分黑客的网上攻击行为难以被追踪,一些攻击工具和代码都存放在加密硬盘中,电脑一旦重启,硬盘永久锁死,很难取证。即便公安人员杀入黑客老巢,抓个现行,黑客电源一拔,便再无直接证据。
大部分黑客都是在线下交易环节被抓。黑产圈流行的一句话叫“有命挣,没命花”,高风险带来高收益,变现者是利润最丰厚的工种。
大部分黑客都是团队行动,各取所长,像K这种千手观音型黑客并不常见。据K透露,顶尖黑客的月收入可达到几千万美元。他们从未出现在媒体中,对自己保护极为严密,很多人挣够钱后就销声匿迹了。
没有硝烟的战场
眼前是一张特殊的世界地图。上面此起彼伏,出现许多亮点。点与点之间,有线条交叉串联。
这是“知道创宇”公司的网络空间实时防御与追踪系统。在这里,可以用上帝视角去俯瞰黑客世界的实时攻防大战。任何一条线,都是一次攻击行为。任何一个点,都是一个攻击目标。这张大网,就是网络世界没有硝烟的终极战场。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不是因为那些邪恶的人,而是因为那些无动于衷的人。”这句话出自爱因斯坦,也是赵伟的人生信条。
赵伟,“知道创宇”CEO,蔡晶晶创立的“0x557”的成员,也是蔡晶晶的多年挚友。
赵伟像是白帽黑客中的天才人物。他的论点极为超前。他认为真实世界与互联网世界本质上一致:都是输入信息,输出信息。一个人获取知识,是在输入信息。一个人创造价值形成理论,是在输出信息。因此,他把互联网世界看得和真实世界同等重要。他了解网络世界越深入,就觉得世界越危险,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在攻防博弈的江湖上,攻守双方,相互之间也“看不上”。
“黑产的那一帮,不算黑客,他们就是劫匪。你有一把刀,去抢劫手无寸铁的人,就这么回事。”赵伟有道德洁癖。有黑产背景的人,纵然才华顶天,他也不会接纳到自己团队。
“他们防得住我吗?”K嗤之以鼻,他甚至觉得,白帽黑客不过是给自己戴高帽的技不如人者。
就像两边开战前相互放狠话,接着就是“沙场上见”。
事实上,黑客江湖的攻击水平远高于防守水平。如同围棋的黑白子博弈,先动手抢占要点的人,就会有先手优势。再加上黑产有暴利的利益驱动,他们整合资源的能力远超防守方。
与一般白帽黑客不同的是,赵伟不是简单防御,而是试图改变网络规则。“任何世界都有规则,万有引力,热力学,相对论等等,我们的世界是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这些规则。”赵伟觉得,只有形成新的安全规则,才能从本质上扭转攻守局势。
2012年9月,“知道创宇”联合腾讯、百度、金山共同创立了“安全联盟”。赵伟试图参与整合网络安全产业链,联合对抗黑产。
这个联盟的牛逼之处是,利用“知道创宇”开发的安全产品,可锁定黑客攻击,获取位置,并进行一段时间网络行为观察。一旦被打上“黑客”的标签,安全联盟的所有网站都将拒绝其访问。另外,一些存在欺诈、钓鱼、盗号等风险的网站,都将被百度搜索背后贴上“风险提醒”标记。
黑产的蛋糕,被赵伟切割得支离破碎。有些黑客前来求饶,请求放行;有些黑客在论坛中扬言200万干掉他,利用黑客技术进行人肉搜索,将他的隐私信息全部公开。赵伟的手机每天都接到大量的威胁短信和恐吓电话,他不得不更换手机,“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恶意,这种恶意是随时准备要你的命。”他请了一位新助理,是跆拳道黑带,身兼保镖职责。
但最让赵伟感受到威胁的是美国斯诺登事件。被曝光的“棱镜计划”表明,美国政府已可以从电邮、消息、视频、照片、存储数据、甚至语音聊天等全方位对人进行监控。
这就是说,美国已进入“上帝模式”,大数据的挖掘和情报收集,让互联网世界已无死角可言。这同时证明,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和云计算的运用,让黑客攻击方的能力已无限升级。
赵伟用了一个比喻,互联网世界就像一个海洋渔场,以前用鱼叉捕鱼,现在升级为巨型捕鱼船。“成千上万的鱼落入网中,他们可能只挑选其中最肥美、最珍贵的一条,其他再放掉,就这么任性。”
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恐怕是中国最顶尖的白帽黑客团队Keen。在国际安全比赛中,他们曾因30秒找到苹果手机系统漏洞而轰动世界。
Keen团队从表面上看是攻击的一方,实质是为了寻找漏洞及时修补,攻击是为了更好地防守。Keen团队已是国际上最顶尖的漏洞猎手。
Keen团队创始人王琦(绰号“大牛蛙”)说,大数据时代,明显的攻击(譬如盗刷银行卡等)将不再是主流,主流的是隐蔽性攻击。
“大数据时代,数据就是钱”,王琦说。黑客们可以从互联网中盗取各种数据,“地下社工库”就是其发展的结果。
社工库的地下暗战
社工库,传说互联网中的地下宝藏。盗取用户数据的黑客们组成了利益联盟,将各种渠道获取的数据进行汇总分析。姓名、身份证、银行卡、密码只是最基本的信息,这个地下数据库甚至能精细到征信、体检、病史、性格爱好等。这些数据可以勾勒出被盗用户的完整肖像。
互联网用户数据泄露从未消停,京东用户密码泄露,12306火车购票网站用户数据满天飞等,这些被曝光的数据只是地下社工库中的冰山一角。
只要搜索“社工库”,就能找到一些可查询泄露数据的网站。《创业家》记者将自己常用的邮箱和用户名输入,发现密码早已泄露。同时又将几个朋友的邮箱输入,也均能查到外泄密码。
互联网上的用户信息已被扫荡成什么样子,业内有句话叫“十墓九空”,可见已然千疮百孔。
近几年,中国互联网金融兴起,P2P金融遍地开花,以每天新增一两家的速度急速发展。在K眼中,这些公司都是肥肉:有钱,创业型公司,对安全没有重视。他进入这些网站,比进后花园还容易。
横扫一片,无往不利。K进入互联网金融平台的后台,将有价值信息盗取出来,专业术语叫“脱库”。
如何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找到价值信息,K有一项超出常人的天赋。他的实战经验丰富,对于安全人员的套路和战术,他了然于胸。他能猜出他们下一步行动,甚至能猜出管理员密码。
他曾经入侵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在几个G的后台数据中,一分钟内准确找到了备份系统的机密文件夹。
“我猜到了管理员可能设立的文件夹名字。”就是如此可怕的直觉。
K转手将用户数据卖给勒索机构,让他们拿着数据去威胁互联网金融公司。“一旦公布数据,公司会名誉扫地,甚至面临破产,因此一般的公司都愿意掏钱,息事宁人。”
数据盗取的另一种合作方式是定制化服务。一些企业想购买竞争对手或合作伙伴的核心数据和用户资料,就会让黑客去盗取数据。
“了解黑产后,你会觉得,商业战场没有公平可言。如果你想买到对手的核心数据,只要找到靠谱的人,2万元就能搞定。”K说。
数据的沉淀,则形成了社工库。像K这样手头有大量数据的黑客,就会与一些类似的黑客们合作,将手头的数据汇总,积累越多,价值越大。
如果说互联网进入大数据时代,那么社工库就是地下非法大数据。现在整理社工库的黑客团伙,都在沉淀数据。其详尽已达到可怕的程度,可利用这些数据完整模拟出一个人。目前社工库数据的主要用途是高级金融诈骗。
未来的潜能?大数据有多大的潜能,社工库就有多大。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像赵伟一样的人并不少。他们试图搭建起核心信息数据的安全城堡,守住网络的最后阵地。
青藤云安全的CEO张福,80后黑客。他在大学时代就表现出惊人的黑客天赋,毕业后进入盛大、昆仑万维等企业掌舵技术和业务安全部门。他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打通网络业务研发和安全体系两个领域的黑客。
2014年,张福放弃百万年薪和即将兑现的千万股票,与传奇黑客风宁一起组建了青藤云安全公司。他们正在开发一款SaaS模式的云端安全产品。这款产品的魅力之处就在于,会根据不同企业的需求,自适应构建安全体系。
某种意义上说,青藤云安全的产品也在试图扭转攻防之间的悬殊。传统互联网公司受到攻击,即便最终解决,这个经验也不会外传给别的公司,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其封闭性是导致防守方成长缓慢的重要原因。但如果100家企业用青藤云安全产品,只要其中一家企业挡住攻击,其他家也会免受同样威胁,“攻击者批量攻击,我们是批量防御。”
安全产品升级,加固城墙、提高壁垒是一种对战方案。而蔡晶晶提供了另外一种解决途径,他派来了更多的援军。
2014年11月,工信部电子科技情报所提出,目前中国网络安全人才缺口上百万。截至2014年,中国2500多所高校中开设“信息安全专业”的只有103所,博士点、硕士点不到40个,每年培养的信息安全人才不到1万人。
早在2012年,蔡晶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离开“启明星辰”自己创业,试图将“启明星辰”积累的人才培养经验推广到更多企业。他的公司推出了“e春秋”系统,专门用于企业内部的人才培养。今年6月份,他又推出了“i春秋”系统,用于培养民间安全人才。“i春秋”不仅找来业内大牛录制教学视频,还提供在线实战和比赛的竞技平台。
如果时间倒流回到19岁,蔡晶晶再次面对那位专家,他会说:“我们说得都对,安全产品需要更人性化的设计,安全人才也同等重要。”
“我到底是谁?”
K最近专注的“生意”,是攻陷国外消费网站,获取用户信用卡数据。国外信用卡消费不需密码。他倒手将黑卡卖给盗刷团伙,月入千万。
他没日没夜地加班。以前每天只“工作”4小时的生活规律完全打破。
他有非干不可的理由。K说,他交往多年的女朋友最近查出身患绝症。治疗费用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要为她攒够救命钱。
在互联网上,K恣意妄为。在现实中,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说他残忍也好,说他幼稚也罢,他就是要用洗劫世界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目的。上帝给了他一把钥匙,他却把它变成吸金棒。K没有信仰,他唯一信仰的就是金钱。当金钱也不是万能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信仰什么了。
K有时也会困惑,不是来自道德的审判,而是对于自我价值的拷问。“我到底是谁?无疑我是自私的,我穷尽一生,无非是为了非法窃取别人的所得。我可能就是一个病毒,一个bug。”
K说,等女朋友病好了,挣到这辈子花不完的钱,“就退隐江湖,在国外买栋海边别墅,带着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会良心不安吗?”提这样的问题,K会嘲笑你,可他并没有安宁。K一直用黑莓手机,据说黑莓拥有世界上最安全的系统,任何人都无法盗取其中信息。K的黑莓从来不联网,只用来打电话发短信。他把自己与网络完全隔离,躲在黑暗角落,谨小慎微地活。他是惶恐的,因为他没有找到“我到底是谁”的答案。
至于赵伟,他很明白自己是谁,他也深谙自己的使命,可是同样逃避不了现实的磕碰与研磨。
最大的困扰也是钱。创业初期,资金紧张,赵伟啃了一个月的馒头。他发现,自己一个月最低消费是3000元,其中2000元租房,1000元生活费,他就每个月只给自己开3000元工资。公司每年都要经历几次即将倒闭的窘境,赵伟不得不向朋友借钱。后来朋友借怕了,他就去借高利贷。借来的100万现金在办公桌上垒成一座小山。转眼间小山就空了,变成员工的工资。
公司成立至今,开发的安全产品少说也有几十种,可被市场接受活下来的产品也就几种。“我们设计的安全产品都太过超前,很多企业根本无法理解。”赵伟说,他能做的,就是反复说服。
“做安全的人真的很苦,我们就是一个保安的角色。”张福说,目前阻碍中国网络安全发展的最大障碍,是安全意识不高,“创业企业第一步就是活下来,安全的需求并不是最主要的。”
张福经过市场调研发现,一个公司建立安全系统,每年至少要投入100万。一两个安全人员,一些必要的安全产品,这还仅是最低配置。创业企业基本属于“裸奔”状态,企业的管理者通常不愿意支付安全花销,而是抱着侥幸心理。但一旦被攻陷,其影响却是致命的,甚至面临破产。
“没有过切肤之痛,很难意识到安全的重要性,但真正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张福说。
赵伟的团队通过扫描发现很多企业的安全漏洞,他们打电话去提醒企业时,对方的态度大都表现得无所谓,脾气暴躁点的,就开始谩骂。
市场在一点点吞噬赵伟的理想,但蔡晶晶倒比较乐观。斯诺登事件之后,中国领导人提出:“没有网络安全,就没有国家安全”,对互联网安全的重视,已经上升到国家层面。蔡晶晶认为,这就是网络安全春天到来的号角。
2015年春天,北京高碑店一个没有路名、没有门牌的四合院内,葡萄藤缠绕着小桥流水。远离喧嚣,辟得一处清凉。
一个叫“神话”项目在这里启动,曾经的顶级黑客王英健,试图用真人秀的方式快速培养信息安全人才。学员们每天都在进行封闭式训练,白帽黑客的大牛们,来到这里将技艺倾囊相授。除了技术,还有坚守良心和正义的执着。培养黑客的过程,就像在创造“神话”。
曾经的黑客教父、绿色兵团的创始人龚蔚告诉《创业家》记者,属于第一代黑客的世界已经改变,而新生的一代黑客,正在慢慢成长。(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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